面部烧伤

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家暴旋涡之下,一场子告父的持久战
TUhjnbcbe - 2024/12/30 12:42:00
北京什么医院治白癜风治的最好 https://jbk.39.net/yiyuanfengcai/tsyl_bjzkbdfyy/o4ba22w/
13:40

每年的11月25日,是联合国确立的“国际消除家庭暴力日”。

今年以来,越来越多家暴事件闯入公众视野,前有诗人余秀华称被男友杨槠策抽上百个耳光,后有“拉姆案”的罪犯被执行死刑,“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”这块传统婚姻形态的基石,也早已摇摇欲坠。

然而,尽管对家暴“零容忍”已是大众共识,但一线工作者发现,当反家暴工作深入到每一扇家门背后,案件的复杂性和人性的幽暗曲折,都远超想象。

陈昌雨,一位云南的男孩,近一年来都在打一场“子告父”的持久战——年7月28日,他的母亲像拉姆一样被烧伤致死,而纵火的嫌疑人是他的父亲。

陈昌雨坚决把父亲告上法庭,但此举让他同时面临着亲属和既有观念的责难。

撰文丨花瓢白

视频丨菩提老祖

出品丨局外人

当家暴被认为是“家务事”

在陈昌雨的印象中,父亲陈继卫一直是个喜怒无常、脾气暴躁的人,琐事诸如吃饭时,他看到儿子握筷子的一根手指翘了起来,也会啪地突然过来一嘴巴子。

而对于母亲禹秀英,父亲更是随手抄起什么就打——有时候是啤酒瓶,有时候是水烟筒,东西打爆了、人见血了也不停手,陈昌雨只能屡次跑到邻居家求救。

但邻居的劝说通常无济于事,来去就那几句:“小孩都那么大了,有什么好吵的?”“尽量不要气着他,不要去惹他。”

至于陈昌雨的爷爷奶奶,一位是盲人,一位是聋哑人,对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无力管教。

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年,陈昌雨亲眼看见父亲持刀对着母亲。他跑上前阻拦,结果父亲像着了魔似的开始砍自己的手臂,还拿热水壶砸向陈昌雨。母亲扑上前用身体挡住儿子,又挨了一顿拳脚。

这是陈昌雨第一次尝试报警,然而他收到的答复是:这是你们的家务事,管不了。

母亲一听,觉得算了,让陈昌雨回去跟父亲道歉。“没人帮我们出头,只能我们低头了。”

可是,一次次的委曲求全并没有换来生活的安宁。年3月14日,家里再一次爆发的争吵导致了极端恶性事件:据禹秀英指控,丈夫往她身上和屋子泼洒了汽油,火苗先从她脸上烧了起来。

陈昌雨回忆事件发生过程。图/局外人视频

满屋的火海让两人都受了伤,但禹秀英烧得尤为严重,医院诊断报告,她全身的烧伤面积约55%,多处二度烧伤,同时有急性左心衰竭等并发症。

陈昌雨的小姨是第一个见到禹秀英伤势的人。一开始,禹秀英谎称是在给摩托车加油时,不慎因烟头引发了火灾,但小姨觉得事有蹊跷,悄悄追问一番后,才给陈昌雨紧急打了电话。

当时的陈昌雨远在广东打工,赶医院后,看见母亲浑身被烧得黑黢黢的,遍体鳞伤。他当即选择报警,并帮母亲录下了指认视频。

次日,警察赶来,陈继卫在执法摄像仪面前承认是他点的火,并称是因为“不想活了”。

陈继卫伤情较轻,很快就出了院。但禹秀英的伤口却一直没有愈合,住院一个半月后,因无力继续支付医药费,小姨只能把她接回家照料。

那段时间,是小姨一回想就会掉泪的日子,因为姐姐被烧得太严重了,身上一直很痛,要咬着手帕才能上药。她甚至没法盖被子,小姨只能把被子支起来。

医生曾建议给禹秀英植皮,但费用要上百万元,对于一家人来说是天文数字。

年7月28日,禹秀英伤重不治,离世时年仅41岁,其死亡医学证明书上显示:死因是烧伤并感染、出血休克。

禹秀英的死亡证明书。图/受访者提供

来自亲属的责难

拿到母亲的尸检报告后,陈昌雨坚决起诉父亲,并决定在等到公道来临之前,不让母亲下葬。

此举让陈昌雨深陷人伦情理的诘问。父亲一方的亲戚,纷纷指责他不孝顺——“现在你母亲已经没在了,你只剩一个父亲了,你还要去报警?”

就连说不出话的奶奶也激动地“吼”了陈昌雨,用肢体语言埋怨他不该把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。

更多村民劝陈昌雨息事宁人。“回来好好商量,跟陈继卫谈谈你母亲的后事要怎么办,后续你们要怎样过日子,怎样挽回父子情分。”

但陈昌雨决心不回头。目睹母亲大半辈子的苦难后,他完全相信她对父亲的指控,坚决不谅解,希望判父亲死刑。

一直到母亲遗体火化仪式结束,陈家人都无一到场。陈昌雨也渐渐很少回父亲家,记者曾尝试陪同他回到案发现场,但刚走到岔路口,陈昌雨突然就迈不开腿了。“我一到那里就很恐惧,觉得不舒服。”

重返案发现场的昌雨。图/局外人视频

李莹是陈昌雨的援助律师,从事反家暴公益援助已经20年。她发现,很多受害者都会受到亲友的责备,“亲友会认为‘法不入家门’,好像杀别人是犯罪,杀亲人就不是犯罪,或者说罪更轻。这是一种双标,好像家庭内部是不受法律控制的,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”。

因此,她很支持陈昌雨“子告父”,觉得他的案件会带来一定的社会意义,让人们意识到家不是犯罪的保护壳。

家暴受害者,通常还会被旧观念绑架。小姨回忆,姐姐禹秀英生前也不是没起过离婚的念头,但在现实中寸步难行。“在农村,离婚是一件很丑的事。还有陈昌雨这边(的问题),一个女人离了,带着一个小孩去哪里?”

而且,禹秀英也担心陈继卫会报复自己的双亲。多重顾虑下,她只能一直拖着这个苟延残喘的婚姻。

昌雨和妈妈在老家的旧照。图/受访者提供

但小姨知道姐姐过得不好。往常被打之后,禹秀英就会被陈继卫拖着去村里的诊所打吊瓶,去的次数多了,连医生都看不下去,责骂陈继卫:“你为什么要打她?你要打就别拖来了,医院有什么意义?”

有时候,在外打工的陈昌雨会突然收到妈妈的信息,请求他转50块钱红包。“作为一个家庭妇女,身上连50块钱都没有,感觉挺卑微的。”陈昌雨说。

如今,那个充满灰色童年回忆的老屋早已一片狼藉,沙发和衣柜门都被大火熏黑了,院子里杂草丛生。

而屋子外墙,早已被围起了一大块黑纱。路人无法接近,更难以窥探内里发生的一切秘密与龃龉。

回不去的家。图/局外人视频

一场“子告父”的持久战

在母亲去世近一年后,陈昌雨收到法院传票,得知陈继卫涉嫌故意杀人罪一案终于要在云南曲靖开庭。

开庭前3日,陈昌雨先回了一趟外婆家。外公外婆住在一个偏僻的山头,山上没有信号,遇上雨天就泥泞难行,浓雾萦绕。

陈昌雨记得,自己小时候常常和母亲一起从山脚往上爬,一走就是两个小时。山里温差大,有时候山脚下还是夏天,深山里的外婆家已经烤起了火。

外公外婆住在这座山上。图/局外人视频

女儿禹秀英的遭遇,一夜之间击垮了山上这对年迈的老人。

外婆陈桂珍无法接受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,一直处于悲痛中,听力衰退,也吃不下饭。“我女儿要是生个病(走了),我还想得通,现在被陈继卫一把火烧了,我想不通。”

在陈桂珍记忆中,这个二女儿一直乖巧孝顺,只要到山上来,就一定会主动做饭,不让自己累着。

但这个女儿有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。多年前,禹秀英与陈继卫相识于一次赶集,之后陈继卫就一直纠缠,还把禹秀英原本订好的亲事搅黄了,悔亲的钱也没填上。

外婆跟我们回忆二女儿往事。图/局外人视频

娘家人也不是没警觉。从一开始,陈桂珍就不同意女儿这桩婚事,觉得陈继卫是地痞流氓。果不其然,这个女婿在婚后两次入狱,先在年因抢劫罪获刑十年,随后又在年因掩饰、隐瞒犯罪所得罪获刑三年。

陈继卫第一次坐牢时,陈昌雨才出生两个月。禹秀英独自带娃,但从来没说过不想在那个家待了。她独自下地种菜,把陈昌雨一点点拉扯大。

一开始,母子俩只能寄宿在奶奶家的一个小隔间,后来东借西凑,才建起了几间平房。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出狱,禹秀英却开始因为突如其来的暴力屡次躲回娘家。

外公外婆的家。图/局外人视频

陈桂珍最后一次见到健康的女儿,是在年农历新年。那时候禹秀英刚好在娘家,陈继卫带着五六个人上山来吃饭,喝了酒之后又哭又闹,跪在禹父面前,希望劝禹秀英跟他回家过日子。

陈桂珍记得,当时女儿在房间里跺着脚说:“妈妈,我真的不想回那个家。”但在众亲的劝说之下,禹秀英还是在年后回到了陈继卫身边。

自那天起,陈桂珍每日忧心忡忡。一直到年3月14日,陈桂珍发现女儿再也没接过她的视频电话,左右打听,才知道悲剧已经发生了。

陈昌雨为出庭做的准备。图/局外人视频

收到法院传票后,外公外婆决定跟外孙一起以原告出庭,但陈昌雨很担心老人家会扛不住。外公正在住院,准备动手术,但为了给女儿伸冤,硬是把针水停了。

陈桂珍也同样担心陈昌雨这个外孙。自女儿去世后,她心疼外孙无家可归,这个山头上的家是他唯一的去处。她总是鼓励陈昌雨说,一定要挺过去,把自己照顾好,该吃饭就吃,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“打仗”。

如今,陈昌雨会随身带着一张年跟母亲坐高铁回家过年的照片。在镜头里,母亲穿着淡蓝色的花边毛衣,眼神明亮,化着淡妆的笑靥还没开始衰老。

只是当时的陈昌雨没预料到,这竟是母亲与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张合照。

昌雨随身带的照片。图/局外人视频

反家暴的N种难题

年7月21日,案件在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。在法庭上,陈继卫拒不认罪,并反称是对方泼的汽油,随后法庭宣布休庭,没有当庭宣判。

此后,陈昌雨便进入漫长的等待期。

昌雨在休庭后发布的动态。图/局外人视频

援助律师李莹跟完了庭审全程。她深知这种案件从报警到定罪挑战重重,陈继卫一案绝非个例。在参与反家暴工作的20年间,她接手了近起家暴案件,每一例都有其内在的复杂性。

她还记得接手的第一个案子,是一位妻子被丈夫打断了胳膊。施暴者在当地有一些势力,这个妻子就只能像“秋菊打官司”一样,一直为自己的权利奔走,耗到胳膊上的绷带都变了颜色。

但让李莹记忆深刻的是,这位妻子虽然看起来疲惫又憔悴,但眼睛里那种坚定的目光让人震撼。那时候,针对家暴还没有专门法,想寻求法律上的救济异常艰难,李莹几经周折,才帮这位妻子赢了官司。

李莹律师。图/局外人视频

这个难题在年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、公安部、司法部共同发布的《关于依法办理家庭暴力犯罪案件的意见》(下称《意见》)出台后,有了极大的改观。

当时,李莹正在跟进一个“以暴制暴”的典型案件:一位丈夫常年在外吃喝嫖赌,回到家就家暴妻子,有一次还拿着刀追出门,妻子不得已跳进湖边的芦苇荡躲了一夜,才侥幸捡回一命。

后来,丈夫在外有了第三者,妻子觉得自己“像抹布一样被抛弃”。忍无可忍之下,妻子用铁棍和菜刀杀害了丈夫,之后主动投案自首。

通过走访调研,李莹发现这位妻子此前从未因家暴报警,住在他们员工宿舍附近的人虽然听过她半夜惨叫,但也只是觉得“影响大家的休息”。他们单位负责人在法庭上作证时也称,当事人有说过被丈夫打,但大家只是“宽慰她一下”。

在集体的漠视之下,妻子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暴力反抗。李莹意识到,这位当事人符合《意见》中“长期遭受家暴”的情形,也符合情节较轻条件,于是在辩护中引用了相关规定。

法院最终采取了李莹的意见,让这位妻子获得了轻判:有期徒刑5年。这个案子,成为了适用《意见》的首案。

不久后,李莹也见证了《反家庭暴力法》在中国出台的整个历程。一方面,她深深感受到公权力的有效介入有多重要,但在另一方面,虽然家暴有了法律上的认定,但反家暴工作在具体的执行层面上仍有重重难点。

“家暴案件中最难的就是证据。”李莹说。家暴通常具有隐蔽性,鲜有目击者,当事人很难有效取证。而且,部分有一定文化程度的施暴者,懂得如何规避证据,这造成了家暴的认定更困难。

李莹与陈昌雨家人讨论案件难题。图/局外人视频

再者,反家暴工作在执法上也比较乏力,一些基层警察甚至没听过人身安全保护令和家庭暴力告诫书。

最大的难题还是“清官难断家务事”的陈旧观念。这导致一些部门在具体执行中会以调解为主,因为“担心夫妻矛盾会被激化”。

但事实上,李莹在总结众多案件后发现,一般在公安机关处理后,施暴人基本就不敢再施暴,权威的约束力相当有效。“暴力是不能调解的。不能把所谓的家庭稳定凌驾在人身安全之上,这就是本末倒置了。”

被忽视的和未抵达的

如今,《反家庭暴力法》已经走过6年,还有许多未尽之处需要

1
查看完整版本: 家暴旋涡之下,一场子告父的持久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