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婚五年来，顾忞对我关怀备至，大家都称赞他是个难得的好丈夫。
我也这样认为。
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他酒后对朋友吐露的心声：“说了也无妨，反正她又听不见又不会说话。”
“看到她脸上的伤疤，我就没有兴趣。”
“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丑陋的女人。”
“她什么时候能有点自知之明，主动提出离婚？”
后来，我决定给他自由，主动去了民政局。
但他后悔了。
1
我站在卧室门口，盯着手机上的录音转文字，感到茫然。
再次播放语音，那些文字依旧刺痛我的眼睛。
我匆忙关掉手机，摘下助听器，塞进睡衣口袋。
“老婆？”
顾忞快步走过来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在，目光掠过我的耳边，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。
我看到他嘴唇的开合，迷茫地后退一步，靠在墙上，转身进了卧室，锁上了门。
但我忘了，顾忞有卧室的钥匙。
“老婆，你怎么了？”
顾忞打开门，看到我低头坐在床边，立刻走过来，蹲下身。
我与他目光相对，红肿的眼睛立刻暴露在他的视线中。
他急忙从口袋里找手帕，却想起手帕落在了客厅，伸出右手帮我擦眼泪。
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。
顾忞用手语表示：“怎么了？哪里不舒服？”
看到那熟悉的手语，我的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五年前，一场火灾引发的爆炸，我失去了听力和声音，半边脸被烧伤。
尽管花费了大量资金进行了植皮手术，但脸上仍然留下了明显的疤痕。
那时的我，非常自卑，不愿出门，也不愿意与人交流。
为了鼓励我，顾忞首先学习了手语，然后一点点教我。
即使我发脾气，他也毫无怨言，用时间陪我走出灾难的阴影。
我低下头，目光落在他那精致英俊的脸上。
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是真实，哪个是假象。
和朋友交谈时，他甚至不愿意提及我。
现在，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。
真是矛盾。
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，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真实。
“顾忞，你爱我吗？”
他突然转过头，望向客厅的方向，装作是在回答朋友的问题。
看到他回避不答，落荒而逃的样子。
我放下手，自嘲地笑了。
结婚五年，他一直对我无微不至，是邻里眼中的模范丈夫。
我一直以为，他是爱我的。
但现实告诉我，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。
我早就有所察觉，他娶我，只是出于愧疚。
只是我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。
因为——
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，都是因为他。
2
我和顾忞住在同一个小区，从小一起长大，可以说是青梅竹马。
顾忞比我大两岁，家人总是叮嘱他要照顾我。
顾忞从小就性格倔强，家人说什么他偏偏要反着做，但对我却是特别的。
有顾忞在，我身边几乎没有异性朋友，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一对。
所以，在我开始懂得爱情的时候，我就懵懂地“喜欢”上了这个大男孩。
双方家长也经常开玩笑说让我们定亲，等大学毕业后就结婚。
大二时，顾家的父母甚至带着礼物正式上门提亲。
但我拒绝了。
因为我知道，我们不可能。
顾忞并不喜欢我。
他喜欢的是我的室友——声乐系的女神明昧。
据说是一见钟情。
3
我们上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，两所学校相距不远，顾忞在两校之间的老小区租了一间房子。
他喜欢上明昧后，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。
因为我是女生，比较了解女生的心思，所以他让我出谋划策。
顾忞不知道从哪里听说“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”，于是他苦练了一个月的厨艺。
出师的那天，他让我邀请明昧出来吃饭，他要亲自下厨。
我心里酸涩，但还是同意了。
然而，那一次，却直接毁了我的未来。
顾忞为了去接明昧，丢下了还在煮的汤，急匆匆地出去了，把我留在了出租屋里。
他走得急，出门时忘了关火，我并不知道这件事。
半个小时后，出租屋发生了爆炸，火势迅速蔓延。
但那时，我已经因为煤气中毒倒在地上，无法逃脱。
这次事故的结果是……
我失去了百分之七十的听力，声带受损，脸部大面积烧伤。
可我是声乐专业的学生啊。
这三样，无论失去哪一样对于这个专业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。
而我，三样都失去了。
看着诊断书上的结论，我大脑一片空白。
4
病房外，我的妈妈抓住顾忞的胳膊，用力地捶打。
“都怪你，都是你——”
“你为什么要出去，为什么要锁门，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出租屋里。”
“那个女孩的命是命，我的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？”
顾忞没有反抗，任由巴掌落在身上，嘴里不停地道歉。
“对不起，阿姨，我不知道。”
“那个房子是老房子，很多东西都老化了，所以才……”
“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，小颖这辈子都没办法登台唱歌了！”
“她那么努力，那么优秀！”
“这是她的梦想啊……”
顾忞面露痛苦之色，一咬牙，直接跪下。
“阿姨，我会负责的。”
“负责一辈子。”
妈妈告诉我时，我不以为然。
连医生都无法让我完全恢复，顾忞又能做什么呢？
但我万万没想到，他负责的方式是——
结婚。
5
出院那天，顾忞就带着所有证件拉着我进了民政局领证。
甚至连等我面部完全恢复的时间都没有。
就好像，再晚一天，他就会后悔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。
只是那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。
我们之间，没有感人的求婚仪式，没有盛大的婚礼，只有两张薄薄的结婚证。
我依稀记得民政局工作人员看到我们这对颜值反差巨大的新人时，掩饰不住的惊讶神情。
我和顾忞在所有人眼中大概就是丑陋的母夜叉和帅气的王子。
完全不相配。
拍照时，摄影师也说让我的脸恢复后再来，毕竟民政局不会跑，结婚证却是一辈子的事。
哪个新娘不想美美的呢？
但是，顾忞拒绝了，完全没有考虑我的感受。
直到出了民政局，顾忞才向我道歉并解释道：“我只是迫不及待想把你娶回家。”
他说：“结婚证上的照片以后可以换，等你的脸恢复了以后，我们就来挂失重新拍一张。”
可惜，从那天起，我们就再没有踏入过民政局，这张照片也一直没有换。
我不是没有提起过，但顾忞总是能找到“正当”的理由推脱。
6
我去学校转专业时，看到顾忞和一个女孩在说话。
那个女孩身材高挑，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，气质温柔，楚楚动人。
我一眼就认出了她。
顾忞曾经追求的女神——
明昧。
哪怕带着助听器，我依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，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。
明昧远远地看见了我，笑着向我招了招手，张嘴说了什么。
她的眼眶发红，似乎不久前哭过。
我靠着唇形勉强分辨出她是在向我道歉和告别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明昧签约了国外的唱片公司，已经决定留在国外发展，这次是过来搬东西的。
我以为他们的交集就此结束。
但我没想到，顾忞从来没有忘记过明昧。
他伪装了那么久，今天却忍不住和朋友酒后吐真言。
就是因为……
明昧要回国了。
就是明天早上的飞机。
7
那晚，我彻夜难眠。
第二天是星期六，往常这个时候顾忞总会赖床半小时，但今天他却早早就醒了。
我不知如何面对，索性侧身背对着他装睡。
顾忞坐在床上看了我好一会儿，最终还是下了床。
然后他又替我掖好了被子，才转身出门离去。
他一如既往地准备好早餐放在保温桶里。我一起来就可以吃上热乎营养的早餐。
房门半掩着，我站在卧室门口，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他还是那么温柔，那么细心。
只是如果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更早去接机就好了。
我的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他衬衫上的领针，瞳孔猛地一缩。
原来如此。
上学时，顾忞经常回来学校看我，偶尔会买一些零食，一些可爱的玩偶送到寝室楼下。
明昧撞见过许多次，得知我们是青梅竹马后，便觉得我对男生一定很有了解，问我送什么礼物给有好感的男生。
我推荐了领针。
但明昧觉得商场里的不够特别，想要送一份独一无二的。
后来我们请教了学珠宝设计的学姐，自己设计了一款领针。
那个时候我以为明昧有喜欢的男生，还委婉地跟顾忞提过。
只是到头来，小丑竟是我自己。
我默默退回卧室，颓丧地坐到床上。
8
明昧在国外很火，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外籍歌手，也是四大歌姬之一，她这次回来是受邀参加一档音乐节目。
她最让人津津乐道的，就是每一场演唱会都会特意空出一个特定的位置。
明昧曾在采访中提到，她在大学时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。
据说，这是导致她远走他乡的重要原因。
有人便猜测这个位置是留给那个恋人的，她希望有一天那个人会坐到那个位置上听她唱歌。
主持人问她是不是感情中出现了第三者。
她没有否认。
我翻到评论区，果不其然，上面一片骂声。
我继续往下翻。
一个标题夸张的最新上传视频映入眼帘。
我的眼睛定格在封面上和明昧拥抱的男人身上，久久不能移开。
视频内容很清晰，清晰到我能看见男人眼中的宠溺的笑。
那才是发自内心的笑，而不是面对我时浮于表面的温柔。
我眼睁睁看着顾忞抱着红玫瑰上前将花送给明昧。
明昧脸上的惊喜异常明显，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束，轻嗅玫瑰，两人开心地抱在了一起。
随后，明昧踮起脚尖亲了顾忞的脸颊。
男俊女美，天生一对，耀眼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。
视频的结尾是拍摄者的惊呼。
“啊啊啊，好帅啊，不愧是能让明歌姬等五年的男人！”
“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这是终于滚了吗？”
“求复合！”
短短几分钟，点击量瞬间破万。
如果只是领针我还能安慰自己，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，我想装作看不到都没办法。
心仿佛被硬生生剜下来一块肉，痛到麻木了。
我深呼吸一口气，努力平静下来。
仔细回想，我和顾忞有多久没有甜蜜恩爱过了呢？
上个月我生日时，他给我买了蛋糕，我下意识去亲他，他原本是站着不动的，可当我的脸凑过去时，他避开了。
言语可以说谎，行为也可以作假，但本能的嫌弃是掩盖不住的。
大吵大闹地去质问、去挽回没有意义，裂痕从一开始就存在。
我的人生已经足够无望了，我不想让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。
至少，结束时，我想体面一点。
9
下定了决心。
我拿起手机，刚想给顾忞发短信，一通电话便打了进来。
那是个没有署名的电话号码，在此之前，这个号码的主人还给我发过几次信息。
只是，那个时候的我拒绝了他的请求。
犹豫片刻，我还是接通了电话。
“啊，邢老师，您接通了？”
“我原本是想发短信的，不小心按错了。”
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。
“没关系。”
“簿老师，您所说的节目是不是？”
我已经许久不曾说话，声调怪异声音嘶哑艰涩，十分难听，更衬得对面的男声清越出尘。
我瞬间自卑地低下了头。
“邢老师，您决定了吗？”
“抱歉，我……我不是，我……”
“您别急。”他温柔地安抚我。
我鼓起勇气，低声道：“簿老师，你还有内部票吗，我可以付全款。”
簿澧察觉到对面之人情绪不太对，心里咯噔一声。
他的视线落在显示器上与女子紧紧相拥的男人身上，眸中闪过一丝嫌恶。
渣男！
但是再次开口说话时，脸上又带上了轻松的笑。
“钱就不用了，我还想和邢老师打好关系，拿到地使用权呢。”
“山水之间”是我大一回乡下老家时，看到雨后山雾有感而发即兴创作的古风歌。
那时我突发奇想将它上传到网上，没想到直接爆了。
但是之后我并没有任何作品上传，毕业之后，我更是拒绝提起任何音乐相关的话题，这首歌和连同我这个作者就渐渐被大浪淘沙，淹没了。
我没想到还有有人会记得，还这么执着联系我希望我能把这首歌交给他演唱。
他的诚意我看到了。
但是，我还是有些犹豫。
“这类竞技类音综，基本都是飙高音，这首歌曲风可能不太适合。”我委婉地提醒道。
“没关系，重要的不是输赢，而是这首歌温暖人心的力量，我想把它传递给大家，特别是它的创作……”
簿澧徐缓的声音戛然而止，转移话题道：“如果邢老师同意的话，我会很激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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